世界日和

田野花开

新知周记24

0701-0714

生活

进入下半年,仍是雨水频频。仿佛天宫爆了水管。最初的一叶莲大叶片都开始腐烂,数不清的小叶子层层叠叠铺满鱼缸。家里的莲花越开越少,家门口一年一度的荷花展却已如约而至。挑了个工作日的下午,和老丁散步去赏荷。游人依旧密集:扛着长枪短炮的爷叔,忙于换装摆拍的阿姨——想必来自市区或更远的区县。隔几日在SNS看到好友吐槽上海的钢筋水泥,有评论推荐应季的古猗园荷花,才知触手可及的对象实乃他人望眼欲穿的风景。

另一桩值得小记的,是与网友的见面。大约2011年因线上合作翻译相识,虽城市距离不远,第一次“面基”竟生生拖了多年。他的新译著夏目漱石的《心》近日上架,翻读了译后记,很难想象是金融人士的笔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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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學好野》

CUHK人类学系师生合著的田野调查散记。不带任何母校偏见,客观而言,无论是书写篇幅、深度还是课题领域,质量都远高于《北冥有鱼》。

引用目录:

第一部分 價值的社會生命
1 從礦山到市場:彩色寶石的價值塑造之旅 林炳秀
2 人類學為什麼要研究魚?--「讓魚媽媽生寶寶」與海洋資源的公共化 吳映

第二部分 日常的異常生活
3 麵包,可樂與心理學--軍訓與電擊之外的網癮治療 饒一晨
4 如廁的道德與政治:自閉症康復機構中,何謂「重要之事」? 安孟竹
5 假肢,挑戰對人事的習以為常 汪春春
第三部分 關係的流變
6 「表裡不一」的(無)分彼此:露宿者,乞丐與大陸人 黃修瑋
7 卡在夾縫間的「幸福」--由一個「老三屆」上海女人的婚姻說起 孫琳
8 流動中的愛—在港菲籍移民工中的同性關係 段毅敏
第四部分 政治的可能
9 尋求庇護者與香港社會 Gordon Mathews
10 重建與「民主」--在舊區裏,在街坊身上的所見所學 張詠儀
第五部分 田野的思考
11 意大利咖啡館裡的華人女性--田野中的錯置與凝視 鄧婷
12 老屋的光影與散落的西瓜--不說話的人類學家 陳如珍 

 这几个章节主题很值得玩味,序言对此作了解释。

“人类学的研究关于人,本书却从「物」讲起。”宝石和鱼皆为“物”,但物品的流动与演变,实则反映了社会活动。想起当年结识的另一位博士候选人Ding,她的选题便是“香”(香火的香,亦是香港的香)。第二部分是关注边缘群体,即被排除在社会约定俗成的“normal”之外的人群,残障者、网瘾者等等。第三和第四部分,是更常见也更宽广的议题:关系和政治。如果说人类学有什么格外迷人之处,私以为莫过于它对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的解读;而政治作为一种权力关系,对社会行为的影响远远超出想象,“政治即生活,生活即政治”。最后的部分,比起描述观察对象,更多回到了田野调查这一特殊的知识产出方式本身:人类学者努力克服族群、阶层、性别的差异,融入所审视的对象并给予理解。

在呈现“人类学为何物”上,这本书用一篇篇实践报告给出了更好的答案。

12个课题中,我印象最深刻的,是第6篇的露宿者研究。但原因不在于对露宿、乞讨者群体的分析,而是研究者没有忽视讨论“关爱者”。关爱者的论述与行为并不一致:FB的po文必须强调生命的平等,实际接触却会用经济条件、居住环境甚至年龄和性别来区别对待——但这种矛盾绝非意味着伪善,而是基于语境的选择。我想,这体现了人类学应有的研究敏感和研究态度。

除此之外,对网瘾治疗机构和华人经营的意大利咖啡馆的研究,也让我充满了“阅读更多”的激情。前者体现了“杨永信”之外更常规的戒瘾模式,机构内的“面包”货币新鲜又合理。后者则是我在CU念书时得知的课题,也确确实实在罗马偶遇了温州人开的咖啡馆,愈发对此感到好奇。可惜文章更多是展示了华人女性调研者在意大利进入田野的挑战。

《东京一年》

蒋方舟当然不是个陌生的名字,但在微博和偶尔的杂志文章之外,我没有读过她的任何一部出版书籍。老实讲,我对这位作家无感,没有喜爱,也不至于讨厌。近来打算写写日本,又对作家日记感兴趣,便找来这本《东京一年》。

全书是蒋同学2016年隔三差五的日记,以及一两篇演讲和小说。她在序言中写道:“有生以来第一次,我度过了一段完全真空的生活,没有目标与意义,每天一睁眼就是一大片需要填充的空白。任何一件事都需要把时间拉得很长远,把浓度稀释,才能填充过完一天,所以我必须认真凝视美术馆里每一幅画,认真咀嚼每一口食物,认真地把每一个念想变得绵长。”我挺羡慕这种能够心无旁骛度过一段真空生活的时光,但这段文字的矫情让我想起张爱玲——果不其然,张爱玲这个名字出现在了6篇日记之中。另外,从日记来看,这段生活并非真空,仍有邀约、座谈、访友。名人固然是名人,不必真的写得像个无人问津的女学生。

文学作家不是写旅记,文学和历史常常成为主题。不出意料,蒋同学也乐于谈论这些。但观光见闻的部分,我不能指望太多,实际也几乎颗粒无收。她对东京的描述,停留在几间美术馆、东京站、路面电车(都电荒川线)、国会议事堂和皇居周边(她最初的住所一带),我读不到旅居一年应该有的更加丰富的日常。唯一的新知是神奈川县美术馆的叶山分馆海景不错。而有些描述并不准确,例如濑户内海杉本博司的护王神社,管理员给手电筒并不是出于天黑,洞内始终低照度,任何时候都会提供手电筒。(或许我不应该要求文学创作者弄清那些旅行中的问题。)相比之下,阿城篇幅短小的《威尼斯日记》都更具可读性。

我不怀疑这样的产出与作者语言不通有关,这也侧面证明,时间长短与对地点的熟悉度不一定成正比。我宁可看一部她的《北京一年》,也强过这名不副实的“东京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