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日和

田野花开

新知周记27

0812-0825

生活

被截稿日分割的两周俨然是地狱与天堂:一边焦头烂额夜不能寐,一边仿佛重获自由身,读书看片听碟,逛花鸟/轻纺市场和新开的地铁商场。给老丁挑了捆(15元20支!)粉粉的康乃馨,权当七夕礼物——当然这节日与我们都无关,耐不住花儿好看。还陪老丁去了趟华山医院,等待检查时发现门诊楼与“哈佛楼”(红会老楼,因曾作为哈佛医学院在中国的教学基地而被如此昵称)之间的天井被围成了一处狭长空间,现在是Costa Coffee一间鲜为人知的门店,周末反而显得冷冷清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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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山医院Costa Coffee内景

多年前的驴友在上海隔离,终于“刑满释放”,于是相约吃吃喝喝。但他所在的隔离点实在太远(近浦东机场),出于折中考虑,约在了本嘉定区住民一年都不会去一次的世纪大道。顺道看了看“1192弄老上海风情街”和浦江畔的“老船厂1862”,前者适合摆拍,后者据说由隈研吾事务所主持改建,不过——我都觉得有些平淡。反而是回程经过陆家嘴金融区时,路遇了有趣的公共雕塑,缓和了银行高楼群施加的压迫感。(说起来,世界众多金融中心,公共空间的缓冲物往往都是雕塑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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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

《枪炮、病菌与钢铁》

翻开这本书的契机可以有很多。数年前在阅读Gordon关于重庆大厦的调查报告时,就看到这样一句:“一天下午在重庆大厦背面,我透过一个人(一位瘾君子)的硬纸板住所,居然看到他在阅读贾雷德•戴蒙的《枪炮、病菌与钢铁》,这本书我当年给人类系的研究生理论课列为阅读书目。”而今年的疫情,也让这部带有“病菌”关键词的著作重获大众的青睐。搁置至今,总算在本周读完。

作者提出的核心问题是:“为什么在不同的大陆上人类以如此不同的速度发展?”书名中的三个事物——枪炮、病菌、钢铁,便是作者认为的三个直接要素。对此,作者用四个部分进行了阐述。第一部分是对史前的回顾,也就是“常常用‘文明的兴起’一语来加以概括的事件开始前世界是什么情形”,辅以两个案例延伸——波利尼西亚人的迁移分化,以及阿塔瓦尔帕(印加帝国皇帝)被皮萨罗(西班牙殖民者)俘虏。

第二部分所围绕的关键词是粮食——一个书名没有直接指明但事实上更为根本、先决的因素,也是在我看来本书最具启发性的部分(到第三、第四部分就开始重复这里的观点)。作者分别从植物和动物的角度,分析了狩猎采集的原始生活方式向粮食生产转变(对植物和动物的驯化)在不同地区的不同可能性。“动植物的驯化意味着人类的粮食越来越多,因而也就意味着人口越来越稠密。因此而带来的粮食剩余和(在某些地区)利用畜力运输剩余粮食,成了定居的、行政上集中统一的、社会等级分明的、经济上复杂的、技术上富有革新精神的社会的发展的先决条件。”至于为何在不同地区,粮食生产呈现出差异性,则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宏观的环境,而非当地族群的智力——这也是全书重要的论点之一,“各大陆之间野生祖先的这种十分不均匀的分布,成了欧亚大陆人而不是其他大陆的人最后得以拥有枪炮、病菌和钢铁的一个重要原因”。生长着容易被驯化的动植物的地区,相对发展更快,并逐渐传播到其他地区,而有趣的是,作者提醒我们注意,这种传播在不同朝向有着不一样的速度:换言之,粮食生产可以沿着东西轴迅速传播,而在南北轴上却是缓慢传播,这里受到了日照时间、气候、地形等多种因素的影响。对应到今天世界各大陆的板块形态,横向铺开的欧亚大陆无疑获得了开局优势。

第三部分开始切题,讨论粮食生产如何导致病菌、文字、技术和中央集权的政治组织这些直接原因。大部分都不难推导,唯独一条论点令我耳目一新,即技术发展是源于长期的积累以及功能的被创造(可参考第十三章《需要之母》)。也就是说,一方面,占有粮食生产先天优势的地区因更长时间的积累,更容易较早发展出新技术;另一方面,新技术并非出于需要,它看起来有用不过是因为发明者为它找到了可用的场景——“技术在发明出来后大部分都得到了使用,而不是发明出来去满足某种预见到的需要。”联想到今天的消费环境,商人的发明如出一辙。

第四部分将前面的论点应用于世界各大陆,包括澳大利亚与新几内亚的关系、中国和东亚的发展、南岛人的扩张、欧亚大陆与美洲的比较、非洲的演变。不过总体而言,没有太多新的结论。有趣的案例是基于初版的补充《日本人乃何许人也》,作者试图将日本嵌入自己的总体框架,却由于日本的特殊性让这一求索过程显得颇为艰难。其中一大特殊性,在于“日本对其过往的诠释影响到了其当前的行为”,也就是日本人希望从科学的角度(例如考古学、语言学)证明本民族的与众不同:编年史可以虚构出历代天皇,皇室坟墓的挖掘也被严格禁止。

最后,作者还用一篇《人类史作为一门科学的未来》对前述做了概括和补充。概括无需多言,补充的部分倒是值得一读。作者并非把所有现象的本质都归结给了环境,即“环境决定论”,他在这里也指出了历史进程中的未知因素,例如文化特质和个人特质,只不过,“影响究竟有多广泛和多持久,这仍然是一个可以讨论的问题”。另外,针对历史是否应被视为一门科学,作者也有这样一段发人深省的观点:

请记住:“science”(科学)这个词的意思是“knowledge”(知识)(来自拉丁语的scire即“to know”〔知道〕和scientia即“knowledge”〔知识〕),而知识是要通过任何对特定领域最合适的方法来获得的。

 

可以这样理解——自然科学的研究方法(例如实验)不适用人文科学,不代表后者缺乏科学性。你很难在历史长河中去实验自然的演化,更多只能通过观察、比较和所谓的自然实验(例如波利尼西亚人恰巧发生分化的历史)去获得知识,在事后提供解释。

(最近与一位网友在科学问题上发生分歧,所以看到这段尤有感触。)

最后的最后,我阅读的版本还有一篇2003年的后记,适当弥补、修正了原书部分不严谨之处。例如他曾用欧洲分裂而中国统一的状态来解释两个地区的发展优势和限制,但历史学家告诉他,“欧洲的分裂,中国的统一,还有欧洲和中国的相对优势之复杂程度,都超出我书中的讲述”。补充的德国啤酒、日本食品加工业的地方垄断、低效创新的案例则显示出本地口味和政府政策的影响,即在历史之外、体制对发展的影响(但作者仍表示“历史的影响仍然大范围地存在”)。

影音

林俊杰《和自己对话》实验专辑(2015)

很久没有找整张专辑来听,那日被问到有没有听过林俊杰的《关键词》,才发觉自己仍然停留在《乐行者》至《西界》的年代。这一查还发现,《不为谁而作的歌》正是出自此专。在单曲遍地开花的时代,一张具有完整性的专辑真是难能可贵。

早前听过的《不》排除在外,全专几遍下来,竟偏爱《你有没有过》和《独舞》,以及海边的声声浪潮。但更多的感慨是,这样一个陪着自己成长的歌手,即使有再多美妙的新歌,我仍然怀念当年的《翅膀》、《会有那么一天》,还会在看星空的时候,想起《星空下的吻》。岁月刻下的专属痕迹,原来会超越作品本身,带来难以言明的意义。

《回忆三部曲》(Memories,1995)

大友克洋总监督的作品,由《她的回忆》(彼女の想いで)、《最臭兵器》、《大炮之城》(大砲の街)三个截然不同的故事组成。

出于对隐喻和“冷兵器+城镇”的设定的喜爱,我必须把《大炮之城》放在第一位。整座小城的生活、工作模式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奥威尔的《1984》。炮兵父亲日复一日装填炮弹,与宣传画截然不符的矮胖指挥官按下发射按钮,母亲与所在炮弹工厂的其他女工在此刻举起手臂共同高呼口号,而炮弹飞向远处空无一物的荒地,打击着无人知晓是否真正存在的敌人。

《她的回忆》则是一种暗黑的绚烂(开在太空的“食人花”?),在某种意义上,它与《最臭兵器》呈现的“花开之地狱”异曲同工。这两部的叙事性都很强,但也正因如此,短短半个多小时的故事稍显结构单薄。《最臭兵器》的评论或许是三部中最极端的,有人酷爱,有人——如我,对这样荒诞无稽且不完全架空的设定表示无奈,何况我向来捕捉不到日本特色的“搞笑”。

而更令我好奇的,其实是为何偏偏这三个故事组成了“三部曲”,并命名为“memories”。有说法是这一命名等同于“无题”。但,果真如此吗?